凸透镜

随笔——《挪威的森林》(1)


一口气从穿过云层的波音七四七,读到广场中心麻木茫然的渡边,像是有暗处裂缝的石头在我心里默默挪动,无处细小的伤口中涌出雨水。性与爱,生与死,在生命这团巨大的乌云中翻滚搅动,渗透转化。


身边某位亲人过世后,第一次完整地重读《挪威的森林》。文字间无可附加的伤感,仿佛让我回到了初读时的青春,停留在我的直子或是绿子,停留在一段感情的开始与终结。可时间的车轮在转动,生死的谜团第一次清晰地在我眼前展开,在生命的宣纸上演化扩散直至彻底的墨黑。“死并非生的对立面,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”。这句冰冷的话语,作为渡边对于生死的提炼,倏然之间对我有了某种意义。直子的结局,在木月准确击打台球的声响里,或是在更早一些的时候,在她与木月的生命捆绑结合的时候便已写定。


渡边爱直子么?答案是肯定的。渡边深陷二十岁的泥沼,在阴冷的四月里被生活前后夹击不可动弹,可他仍然心心念念疗养院清新的草地,直子温柔的触摸,以及将要到来的无尽的美好生活。渡边生活在一个荒诞的怪圈里,周围的人或主动或被动,先后割裂着与世界的联系。而渡边既未选择缓和,也未选择解脱,他不愿意做同情自己的弱智,决心为直子奋斗。


直子爱渡边么?不爱,或者可能不得不爱。木月的死,将直子自身的一部分从她的身体中剥离。从小这个世界就是有木月的,他们爱的彻头彻尾。所以当木月擅自离去,直子的世界只剩下病态的一小部分。渡边是她与木月,与原来完好世界的唯一联系,她无法失去渡边,正如她无法失去木月。她用手和嘴帮渡边排解性欲,偶尔地困难地回复信件,那是多么凄凉。一个灵魂上行将就木的人,已经两手空空。


而绿子,就像她的名字一样,是那段泥沼中唯一的生机,是世界的一团活火。她是生命里最轻易的背叛,渡边到底是放弃了直子,尽管直子的死与之毫无关系。渡边一面下定最勇敢的决心,在木月离去不久之后认清了与死亡奋斗的道路,决意不让死亡的阴影拖累到直子的生命。可他又无法抵抗绿子的活力,无法抵抗无负重的感觉,在两个少女之间徘徊。


总归直子是死去了,生命帮渡边做出了一锤定音的选择。可这是他不想接受,却又无法拒绝的。“我蓬头垢面,背负旅行背囊,沿着初秋的海岸不断西行,西行”。读到这样充满孤独的字眼,我又想起了自己面对死亡的那些倔强。正如村上所说,无论怎样的哲理,怎样的柔情,都无法排解死亡的缺失。死亡将人的所有痕迹一一定格,留给像我这样好歹生存的人。物方生方死,恰恰是死亡给予了生命最大的意义,逼迫我们接受离别,给我们有限的人生醍醐灌顶的教训。


死亡的忧伤注定无法排解,死者通过那些与他尚存联系的生存的人,隐约地影响着这个世界。死者离我远去,生者亦然,年岁渐长,生活中的人一个个离我远去,身边尽然是寡言而冷漠的人。或许他们也与我一样承受着生死,承受着孤独,像你我一样翻起一本书而不知所云,有着一股涌动的心情,好像读懂了生死给我们的深刻教训,给每一段文字或者经历附上岁月的意义。我们始终是村上笔下那个始终处于困惑青春的男生,在自己的森林里得到又失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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